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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连鸟都不愿多拉坨屎的话,现在至少有了不少希望的迹象。
过往的那些年头里,荒滩上亘古长存的荒凉与不屈天命的人们发生着激烈的碰撞,可有那么一群人就是不信邪,书有愚公,世有精卫,哪怕是蜉蝣撼树,也要倔强地跟老天爷叫板,硬是要凭借一双手去对抗大自然的伟力,建设憧憬中的“塞上江南”,彻底改变这种千里赤地,风吹石头跑的悲凉现状。
程家安就曾经是这“一根筋”中的一员。
幼年的程家安跟随旧社会赤脚医生的父亲走南闯北,学了点三把刀的医学知识,勉强算是一门可以傍身的手艺。
当兵那会儿,又断断续续勉强补足了中小学的文化知识,成了部队上还算能顶点用处的外科医生。
五十年代里,程家安和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斗士们一样,一头扎进荒凉的大西北。秉承着拓荒大军“跟天斗跟地斗”“敢叫日月换新颜”的炙热口号和伟大愿景。
搭草棚、住地窝子,捡拾碎铜烂铁打造生产工具,开渠引水、固沙造田,激情四射地将自己青春一股脑地抛洒在了那一片贫瘠而又充满憧憬的土地上。希冀从这燥热干瘪的黄沙沙、土球球里刨出那个传说中的金窝窝,去回馈他们那个可爱又可恨的大地母亲——大西北。
就为这,远在老家务农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子,脸上不知道有多光彩。
“咱家出去的老三,那可是部队上的干部咧!”
“我们家安吃着皇粮拿着工资,将来可是个城市户口,那是给咱老程家光宗耀祖哩!”
这是大哥程家国、二哥程家民最爱在七大姑八大姨面前炫耀显摆的话题了。
更何况能靠着程家安每月从部队上寄回来数量不菲的津贴,比起那些天天喝着玉米面糊糊,啃上三两个下肚就便秘拉不出屎来的洋芋疙瘩,依旧时常揭不开锅的同乡近邻们,那日子好过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冲这一点,就算是性格木讷的程家安也倍觉得面上有光。
可没过多久,程家安就转了业,成为肃西南陇佑县城六十里地外,一处团场(农场)卫生所里的一名驻场医生。
那是个啥身份?
说到根上就是个拿工资的农民!
兜来兜去的,带着光环的程家安瞬间又被打回了原形,脱掉光鲜的外衣他就跟地里刨食的哥几个没啥球两样!
虽然脱不脱军装在程家安来说基本可以忽略,至少影响不到自己投身大西北建设的四射激情。可两个没多少文化、脑仁只有绿豆大小的哥哥们完全傻了眼,本来还眼巴巴地指望着他能出人头地,顺带拉扯拉扯自家同步奔向温饱呢,这下成了黄粱一梦。
事到如今,转业就转业吧,反正能给自己的救济钱财不少就行。
得到甜处的哥哥们,继续鼓起劲,使劲撺掇程家安在团场里寻个城市户口的婆姨,好得到一张长期接济的饭票。也不知道为此写了多少封信,车轱辘话颠三倒四地就强调了一句:“家安啊,你可要找个城市户口的女子当媳妇啊,这才是个龙配龙,凤配凤,乌龟配王八的理。”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这就是人性,被苦兮兮的现实硬生生逼出来的市侩和贪婪。
生活啊,就像天平的两端,一头放着礼义廉耻,一头放着物质诱惑,拿起了这头,另外一边就会沉沦。
是自私地选择赖以生存的果腹之需,还是强撑着道德颜面选择手足亲情?
这在程家哥俩的内心里并不是一个很难做答的选择题。
现实点吧!
理智点吧!
活着,更好地活着,仓廪足方知礼仪,填饱了肚子才能讲讲那些不靠谱的其他,不是么?
可程家安有苦自知,团场里倒是有不少来自大城市的姑娘媳妇,可这些婆姨子,要么眼睛盯着那些上山下乡而来的高知识分子,要么就没打算在这穷兮兮的大西北待上一辈子,谁又会看上自己这种土生土长的泥腿子农工干部,又有哪朵娇花肯主动寻上来插在他这坨牛粪上呢?
更何况三脚揣不出半个屁来的程家安,长的虽然周正,可就没生出一副讨女子欢心的玲珑性子,所以他这一亩三分地基本上无人问津也是理所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