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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本以为杜蓝会哭,或者大声质问他为什么,或者起身把餐布愤怒地丢到他脸上再怒骂一句拂袖而去,但杜蓝只是似哭非哭地盯着他的脸。
他说这番话时本就忐忑,杜蓝长时间的凝视更让他坐立不安。他赶忙逃避地弯腰拾起地上的叉子,轻轻放回桌上,眼睛老实地盯着红白格桌布上的蜡烛,一五一十地把遇见谢尔盖拉的前因后果细致地复述了一遍。
他的音量没馆子里嘈杂的背景音强,但却有一种能盖住周遭一切喧嚣的魔力,使得每个字都能清晰地传进杜蓝的耳朵。
当她听到那个雨夜他被对方从酒店外强行掳走又差点被对方活埋在半山腰时,骇得张大了嘴。
真相大白后是长时间的静默,两人各怀心事。但让董锵锵诧异的是,杜蓝之前急促的呼吸竟逐渐平复下来。
看来杜蓝也认为自己的想法是理性和正常的,他松了口气,只要杜蓝不闹,接下来就是场面话。
就在他准备给两人近一年的情侣身份做一个“男女朋友一场,大家好聚好散,再见还是朋友”的定性时,杜蓝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诡异中带着鄙夷的笑。
董锵锵被她笑的心里发毛,暗想杜蓝该不会是傻了吧。但他不是美男,杜蓝也不是花痴,按说应该不会,他安慰自己。
“我说的有什么很可笑的地方么?”董锵锵不解。
“第一,我以前真没看出来你有大男子主义,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董大少居然会害怕区区一个糟老头子,尤其是这老头还没怎么着他呢他就火急火燎、着急忙慌地要跟女朋友分手,还美其名曰为女友好所以才分手。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更荒唐的事么?”杜蓝边说边举起手臂,不远处的服务员注意到她的动作,急忙快步走向二人。
区区?糟老头子?董锵锵有些懵,让杜蓝这么一分析自己俨然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怂包。不对,等等,她刚才说的是第一?
“还有第二?”
服务员这时已走到桌前,面带笑容地掏出纸和笔:“两位需要加点什么?”
“六扎黑啤。”杜蓝边点酒边比划了个“六”的手势,服务员满意地含笑退下。
“你白天不是说晚上不喝酒吗?”董锵锵质疑道,“而且德国人也不懂你手势的意思呀。”
“我气愤。”杜蓝翻了个白眼儿,正色道,“第二,咱俩是男女朋友不假,但分手这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得我也同意分手咱俩才能分手。不然凭什么你说分手我就得听你的?我之前委托你替我做任何决定了么?如果没有,那你现在为什么能替我做主?(分手)这事儿必须男女平等,全票通过才算数。”
“全票?”董锵锵被她连珠炮似的反诘问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再次重申,“杜蓝!我没开玩笑。虽然不知谢尔盖拉会做什么,但我不能让你冒这个”
“Nein!Nein!Nein!(德语:不!不!不!)”杜蓝晃着食指打断董锵锵继续往下说,“这事不用讨论了,我不同意!”
杜蓝拒绝分手的强势态度着实超出董锵锵的预料,他自以为可轻松说服对方,结果碰了个硬钉子,平素的能言善辩好像都留在了汉诺威,赶到慕尼黑的只是一具没有思想的皮囊,而且被拒绝不说,还被贴上“怂包”、“大男子主义”等董锵锵最不齿的标签。
空气中弥漫着董锵锵大写的尴尬。
他只好沉默。
望着跟舞台上的歌手一起放声纵歌的一众德国食客,杜蓝忽然柔声道:“不过呢,虽然你胆小怕事,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的理由里有为我考虑的地方,尽管我并不需要你这种考虑,但鉴于你年幼无知,所以我还是原谅你了。如果下次你再提分手,我就大嘴巴削你。”
杜蓝虽是东北姑娘,但在德国呆的久了,平素跟董锵锵并不怎么说东北话,这次突然蹦出乡音,连她自己也觉得搞笑,“扑哧”一声又笑了。
气氛似乎又缓和了些。
一个金发碧眼,身高不输董锵锵的德国女服务员双臂挂着10扎黑啤毫不费力地穿过众多食客走到两人桌前,轻巧地从自己手臂上卸下六扎黑啤放到桌上,留下一句“胃口好”的祝词后,带着手臂上剩下的四扎黑啤走向另一桌。